素有“中国最后一位儒家”之称的著名思想家、哲学家梁漱溟老先生曾说过这样一段话：“人的一生必须要处理好三种关系，第一是人与物的关系，第二是人与人的关系，第三是人与自己的关系”。多年的临床工作可以印证，几乎所有的心理问题的症结最终也逃不过人性与这三种关系的冲突。而这些冲突中，让来访者最为痛心的莫过于亲子关系。网上有一篇题为《教育最大的失败就是把孩子培养成“白眼狼”》的文章，戳到了许多父母的痛处。可是在心理科的诊室里，伤心流泪的不仅仅是不能被善待的父母，那些在宠溺中长大的子女也很痛苦，甚至痛不欲生。林某就是其中的一位。
       林某是一位师范学院的大三女生。那是个星期天的下午，因为下雨，门诊的人不多，林某悄悄地走进我的诊室，还没开口讲话，就流了满脸的泪。我让她哭了一会，然后递给她一方纸巾，等着她讲话。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幽怨地说：“我觉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我关切地问：“你怎么会这么想啊？发生了什么事？和我说说吧”。她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慢慢地说：“因为我不是父母亲生的，我是他们抱养的孩子”，然后她抬起眼睛观察我的反应。我并没有表现出她期待的样子：吃惊或报之以同情。我只是轻轻地点点头，淡淡地“哦”了一声，表示我知道了。然后我问：“养父母对你怎么样？说说你小时候的事情吧”。可她却拒绝回忆，只想表达她现在的感受：“他们对我倒是一直都挺好的。可是自从一年前知道了我和他们没有血缘关系，我就觉得他们对我的爱都是虚伪的、有目的的，就是想让我将来给他们养老送终”。赡养父母难道不是子女应尽的义务吗？即便是收养关系，这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啊，想不到会让她如此抗拒。为了了解她更深的矛盾冲突，我又问道：“你觉得他们对你的爱不纯粹了，可是毕竟他们还是在抚养你、关心你，还在为你的教育付着学费，这怎么会让你活不下去呢？”。她似乎也被我这个逻辑弄懵了，愣了一会，转而抛开这个问题，继续述说着她的痛苦：“我现在看见他们就心烦，他们对我越好我越反感，我觉得我不配得到他们的恩惠。可是如果他们对我生气了，冷落我了，我又会觉得很委屈、很无助。我一想到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亲人、没有人在乎我，就觉得活着和死去又有什么不同呢？”可见他们的家庭关系已经陷入了危机。
       她的父母没来，我无从得知父母的感受。而就她的感受而言，她的这段话里有很多认知曲解和逻辑错误，这必然导致她会产生如此强烈的负性情绪。根据认知心理治疗的理论，情绪并不是因为事情本身而引发的，而是由当事人对事情的看法而引起的，改变对事件的歪曲看法，就可以改善不良情绪，从而起到治疗作用。在我的建议下她同意定期接受心理治疗，针对她的问题，心理医生应该会有很多工作要做。
       另外一位来访者吴某是一位36岁的女白领，面容姣好，打扮入时。她是由丈夫、姨妈和母亲三个人陪同前来就诊的。姨妈的女儿一年前曾在我们成人心理单元住过院，那时她就向我咨询过这个外甥女的问题，说这个孩子的脾气特别大，常为小事对她妈妈大发雷霆，妈妈怎么做都不满意，家人都怀疑她是不是得了心理疾病。可这个孩子自己却不这么认为，她能正常工作，与同事和亲朋的关系还都融洽。单凭姨妈这一点病史资料，我是不能确定她是否有心理障碍的。所以我要求家人带她本人到门诊详细检查。
       这个过程差不多花了一年的时间，她终于同意到心理门诊来了。通过来访者的叙述，我了解到，她的问题是从二年前女儿开始上小学时开始的。那时母亲开始帮她接送孩子上学。她辅导女儿写作业，孩子总是磨蹭、拖延，她就控制不住对孩子发火，有时甚至动手打孩子。母亲劝解，她就把火气转向母亲。她并不认为自己的心理有问题，也不需要接受治疗。这次之所以能来，是因为丈夫觉得家里总是充满火药味，认为她的情绪有问题，才说服她过来看一看。在诊查的过程中，母亲偶尔会怯弱地插一句嘴：“丹丹，你很早以前就总对我们耍脾气了”、“妈妈做事够小心的了，就怕惹你发火”。女儿立刻竖起眉毛，提高声音怼回去：“现在是你说还是我说？”、“你处事就是差劲儿，我管教女儿的时候你就不该插嘴！”。可以想象平日里母女之间就是以这种方式沟通的。
       后来我从姨妈那里得知，母亲性格本来是很强势的，在家说一不二。女儿小的时候很听话，是个乖乖女，可是上了初中以后进入叛逆期就开始和妈妈对着干，渐渐地家里就是女儿说的算了。在女儿第一次婚姻失败后，母女关系开始进一步恶化，母亲依旧尽心尽力帮助女儿照顾孩子，可是女儿却毫不领情，整天不给母亲好脸色，还动不动就对妈妈发火。心疼女儿在感情上受了挫折，母亲一味地忍让，但这也不能让女儿有所收敛。                     （下转四版）
            成人心理单元   张曦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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