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问者是在我们成人心理单元调适的一个女孩儿，28岁，花样年华，长得温婉娟秀，也如花儿般美丽。父母送她来住院的原因是她的情绪特别低落，不想上班，不愿意见人，在家里还总说她不想活了，想自杀。入院后经过了详细检查，我们给她的诊断并不是抑郁症，而是强迫症。她的主要症状是强迫性穷思竭虑和强迫性联想，她的强迫性穷思竭虑表现为反复思考“人为什么活着”。她的强迫性联想表现为反复联想，例如：选择现在就死去，她将会采用什么样的方式结束生命、周围的人将会有什么样的反应、父母失去她以后的生活将会怎样......很难想象这些想法将会造成什么样的结果，一方面是一旦对活着的意义产生疑问后，她会陷入绝望中，她会失去动力，觉得生活不再有什么值得她去奋斗和追求的了，所以她消沉；另一方面联想到她离世后父母的种种反应，她就陷入痛苦和矛盾中，所以她内心很纠结。
       刚住进大庆市心理保健调适中心成人单元时她是这个样子的：整天泪水涟涟，随便地套着一身睡衣，头不梳，脸不洗，大部分时间就是躺在床上苦思冥想，沉浸在这出她自编、自导、自演的“悲剧”里不能自拔。当这个女孩最初几次问我“人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并没引起我的深思，我只是把它当成强迫症患者的一个强迫症状而已。而且，那段时间因为患者多工作忙，她的个体心理治疗不是我亲自做的，我帮她约了本院的心理治疗师。我主要的治疗目标是急于处理她糟糕的情绪状态和潜在的自杀风险。于是我先是调整了她的药物治疗方案，换用更为有效的抗强迫药。随后我又给她合并了一种物理治疗，叫做醒脉通治疗，这对改善抑郁情绪和强迫症状疗效都很好，而且起效迅速。可是两周过去了，抗强迫药物已经加到足量，醒脉通物理治疗也已经做到第八次，女孩儿的情绪还是振作不起来。
       有一天查房时，她对我讲其实她也不是真的想去死，只是一想到“人终究是要死去的，那为什么还要辛苦地活着，去承受那么多压力、承受那么多痛苦呢？”一想到这，女孩就觉得活着实在是没什么意义，她就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她看着我的眼睛问道：“张医生，难道我这么想不对吗？”。看来，这个问题我是无可回避了。可是，一时间我又无法给她一个确定的答案，而且即便是我真的能给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也未必就能说服她，也未必是她所能接受的。于是，我并没有正面回答她，而是反问：“如果你的想法是对的，那么小婴儿生下来，父母为什么还要把他辛苦地养大？为什么不让他自生自灭算了？”。好像是被我的话给惊到了，她半天说不出话来。而我也不再讲话，转身走出病房，留下她独自去深思。
       自那以后，女孩儿再也没有问过我“人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而且，随着药物逐渐在起效、物理治疗疗程的结束，她心情一天一天地好起来，她开始下楼打羽毛球了。她化了淡妆，穿着得体的衣服，每天查房时脸上也有了轻松自在的笑容，不想活了的想法自然也消失了。然而，过了不久，又一次查房时，女孩儿又皱着眉头对我说：“张医生，我有时还会想起那个‘人为什么活着’的问题”。看来这回我是必须直面她这个问题了。
       这个问题也不是我第一次面对了，很久以前在门诊我就遇到过一个忧郁的高二小男生，他就是因为困惑“人终究要死去，为什么还要辛苦地活着”而不去上学了。并且时不时对母亲流露出悲观厌世的想法。自那以后，我陆续地又遇到过一些提出这样问题的来访者。渐渐地我发现“人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常常会被受到情绪困扰者用作逃避现实的一个貌似理所当然的理由，持有这种观点的人往往还自认为自己的思想足够深刻，经历也足够丰富，所以才有这种类似“看破红尘”的遁世哲学。
                               （下转三版）
     成人单元主任医师   张曦明